在 1975 年，湖北云梦睡地虎秦墓的 12 座墓葬中，仅有 4 号、7 号、11 号三座墓中出土了文字资料。7 号墓中出土的文字资料仅有椁室门楣上的“五十一年曲阳徒邦”这八个字，4 号墓出土的是两片木牍。

这两片木牍是在墓主头箱中部发现的，保存完好的那片长 23.4 厘米，宽 3.7 厘米，厚 0.25 厘米；另一篇略有残缺，长 16 厘米，宽 2.8 厘米，厚 0.3 厘米。这两片木牍加起来有 527 个字。别看字数不多，这可是秦国灭六国战争时期，身在前线的两兄弟——黑夫和惊写给大哥衷的家书，内容是普通士兵及其家庭在烽火岁月中的日常生活。这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底层百姓家书实物，非常珍贵。

由于年代久远，木牍（竹简）霉坏，有些字迹模糊，无法辨认，专家整理时就用省略号代替。此外，由于两名士兵文化水平有限，可能是写了一些错别字，因此就用括号加注的方式，根据原意注明了正字。

家书是黑夫寄给大哥衷的，木牍正面有五行，二百四十九个字；背面有六行，还残存了一百一十个字。

二月辛巳，黑夫、惊再拜问衷：家里一切都好吧？我们都好。之前黑夫和惊分别，现在又见面了。黑夫寄信说：寄点钱给我，我母亲夏天来了做衣服。现在信到了，我母亲看安陆的丝布便宜，可以做单衣和夹裙的，让她做了一起寄来。要是丝布贵，就只寄钱来，黑夫自己想办法买布做衣服。黑夫等在淮阳辅助攻城，已经攻了很久，受伤的情况还不知道，希望母亲寄点钱来，不要太少了。信到了就回信，回信一定要说家里的爵位有没有变动，告诉黑夫家里人还没迁来的情况。听说大王得到了苟得。

嘿，你好吗？你辞去了国相的职位，是因为生病了吗？我在衣服的内侧写上这些字，用黑色的墨写到南边的军队，是因为……我在问候我的大姐、二姐和小妹，问候大姐夫、二姐夫和小妹夫，问候我的姑母和姑父，问候各位长辈。问候黑夫和惊，问他们家里一切都好吗？如果他们一切都好，就告诉我一声。我还要问候我的幼子，问他身体是否健康。我问夕阳里的吕婴和扁里的阎诤丈人，问他们身体是否健康。惊还要问候他的新媳妇妴，问她身体是否健康。新媳妇要尽力照顾好自己的公婆，要尽力啊。

今日辛巳，黑夫、惊再拜问大哥，母亲大人无恙？黑夫、惊皆安好。前日与兄别，今又得见，甚喜。黑夫故复白，钱衣皆至。愿母视安陆丝布贵恶，时为钱来，勿为不备。黑夫多衣，母能为寄钱来，遗黑夫用之不？

家人们，我们要去攻打淮阳了，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，也不知道打仗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意外，所以你们给我寄钱的时候别太小气了。我收到信后会尽快给你们回信的，记得问问官府有没有把给咱家授爵的文书送过来，如果没送的话也告诉我一声。大王说了，军中立功的文书不会有延迟的。要是官吏把立功文书送到家了，你们别忘了跟人家说声“谢谢”。你们寄信和夏衣到南方秦军大营的时候，可别把地址搞错了。

代我向姑姑、姐姐问好，特别是大姑。打听一下，上次我们和婴记季商量的事情定下来没？记得替我向夕阳吕婴和匾里阎诤问好。惊很挂念他的新媳妇和婉儿，新媳妇要多孝敬老人，照顾好他们，有矛盾要让着老人，别惹他们生气。

第二封家书是三弟惊写给大哥衷的，木牍正面残存 5 行，每行 17-18 字，共 87 字；背面残存 5 行，每行 15-16 字，共 81 字。由于木牍残损，内容不完整。

妈呀，家里咋样？你和爸身体好吗？我和黑夫在军中一切都好，你别担心。这次给你寄点钱和布，你多买点衣服，家里的钱和布都用光了，要是有剩余的就给我和黑夫寄点过来。家里要是有啥事，你让新负和妴给我写信，我好担心你们啊。

哎呀，老家那边出事儿了，朝廷下令让妴不要远行去取薪，还要让妴把新地的百姓都迁回来充实老家。朝廷听说新地有很多空城，而且之前的那些百姓都不好管。所以，让妴去把那些城毁了，把百姓迁回来。我不放心，想问问姐姐，姐姐和姐夫他们还好吗？还有，新地那边有盗贼，朝廷让你暂时别去新地，赶紧回来！

妈，我是衷，家里一切都好吧？我和黑夫在一块儿，都好着呢。钱和衣服还得劳烦您寄一些过来，钱最好能有五六百，布的话要选好点的，至少得二丈五尺。上次借了垣柏的钱已经花完了，家里要是再不给我们寄钱，我俩就要活不下去了，急死了！

很挂念新媳妇和婉儿，她们都好吗？新媳妇要照顾好爹娘，我离家远，婉儿就拜托大哥教导了，告诉她打柴别去太远的地方，注意安全。听说新地城的百姓都跑了，这些乱民啥都干得出来，官府的话他们不听的。你们拜神如果惊的签是下下，别慌，是因为惊在反贼城里。惊大胆问姑姑、彦好。新地城贼匪多，大哥你别去。急！

嘿，家人们！我们来聊聊秦国的军功爵制。公元前 359 年和前 350 年，商鞅在秦国进行了两次变法，主要针对军队。这变法可厉害了，奖励军功，禁止私斗，还颁布了二十等级制度，按军功大小给赏赐。简单来说，只要你在战场上砍敌人脑袋，就有爵位、田宅和仆人。砍得越多，爵位越高，赏赐越多。最高的爵位是彻侯，年收入 1000 石粟米，相当于大将军。

为了与这一情况相适应，秦国的法律规定，当官或成为吏员必须要有爵位。此外，拥有爵位的人在犯罪时，可以减轻处罚，既可以通过“降爵赎罪”，也可以通过“以爵抵罪”来免除罪责。不仅如此，拥有爵位的人在 56 岁时就可以免除徭役，而没有爵位的人则必须到 60 岁才能免除徭役。

秦国的军功爵制，要求士兵自备衣物和费用。但秦国百姓却踊跃参军，拼命杀敌，因为上战场立功、得爵位，是底层百姓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。这也是两封家书都在催家里寄钱寄衣物，以及二弟黑夫询问是否授爵的原因。

两封家书分别提到的“直佐淮阳，攻反城”和“以惊反城故”，指的是秦王嬴政二十三年（前 224 年）秦灭楚战争中的两件事。秦王嬴政二十一年（前 226 年），秦王派秦相昌平君到陈郢（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一带），安抚楚民。两年后，秦将王翦灭楚，昌平君在楚将项燕的拥立下，被立为楚王。这两封家书提到的“反城”，正是昌平君反叛的根据地陈郢。

猜测一下，当时应该是这样的：昌平君在陈郢城举旗造反，朝廷就从秦军里征发了黑夫和惊去攻打叛军。这场仗最后秦军打赢了，但黑夫和惊两兄弟可能已经战死沙场了。因为 4 号墓的墓主人是衷，他临死前让家人把他的两封家书随葬了。之后就再也没有黑夫和惊的家书了，所以这俩兄弟应该是死了。

两封家书写到了“新媳妇”和“婉儿”，其中，“新媳妇”可能是指朱惊后来娶的妻子，而“婉儿”，有人认为是朱惊的前妻之女，也有人认为是他们兄弟三人的妹妹，具体情况已无法考证。

秦始皇统一天下时，三兄弟被他驱使，为他效力，最终因这两封家书家破人亡。

历史不仅是英雄人物的舞台，也是小人物的血泪篇章。